20110120

無印良品班雅明





美國已故小說家蘇珊桑塔格曾經為班雅明(Walter Benjamin)寫過一篇文章,題目叫作〈在土星的星象下〉,因為班雅明如是陳述自己:「我的星宿是土星,一顆演化最緩慢的星球,常常因為繞路而遲到。」為現代文化史寫出無數影響力深遠的論文但始終希望別人視她為小說家的桑塔格,本人的星宿也是土星;如今這兩個名字最為灼目的土星系文學家都已不在世上,但他們的光芒顯然不曾因為肉身的冥滅而稍有一絲黯寂,在時間神奇的作用下,只會越來越爍亮。

在〈在土星的星象下〉,桑塔格寫出了一個令人難以別過頭去忽視的文學巨靈,其中一句至為詩意的描敘是她形容班雅明的目光:「一個近視者白日夢般的凝視。」我以為,桑塔格已經像個巫覡般召靈,喚活了班雅明在讀者心中原該存有的形象。

因為只有白日夢般的凝視,才會有薛西弗斯(Sisyphus)般的驚人能耐開出「巴黎拱廊街研究計」(The Passageways of Paris:Walter Benjamin's Arcades Project)裡那一長串戀物戀事清單:從鏡子到玩偶到機器人,從時裝店陣到夢幻住宅到地下墓穴,從人民公社到手工業行會到股票交易所,從巴黎的衰落到人類虛無主義到複製術……幾乎每一道目光所及之物事,不管何以瑣細如同微塵,都蒐列進入他神秘心智窮究細探的目標。

而19世紀中葉至20世紀初的巴黎拱廊街,不正是現代百貨公司購物商場的原型、資本主義搭起的首座博物館、孕育浮溢出時尚這個字眼的第一號孵化室麼?

後來,我又在德裔政論家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的描敘裡讀到一個更難以捉摸的班雅明,我深深以為,再也沒有比鄂蘭獨創的否定性說法更能叫喚出本雅明的土星光環與其靈光(aura)了──班雅明在她筆下照舊難以捉摸,仍然無從定位,但我們卻看到了一個如同驚嘆號般標立的班雅明。從虛無叫喚出虛無,如同逆光抵達到了宇宙盡頭的一座咖啡館。如果不是因為班雅明,不是他白日夢般長時間出神的凝視目光,時尚及其他附屬而來的衍生字串如消費主義、戀物、流行等等等這類字眼,就不會銘印到我的記憶體裡為我煥然定出一種嶄新的觀物視角。

鄂蘭寫的班雅明是這樣子的:「他的學識淵博,但他不是學者;他研究的主題包括文本及其解釋,但他不是語言學家;他曾被神學和宗教文本釋義的神學原型而不是宗教深深吸引,但他不是神學家;他是第一個翻譯普魯斯特的德國人,而且在他翻譯波特萊爾的《惡之華》之前;但他不是翻譯家;他寫書評,還寫了大量關於在世或不在世作家的文章,但他不是文學評家;他寫過一本關於德國巴洛克的書,並留下數量龐大的關於十九世紀法國的未完成研究,但他不是歷史學者,也不是文學家或其他的什麼家;我們也許可以試著展示他那詩意的思考,但他既不是詩人,也不是思想家。」

我仍然記得,第一次讀到鄂蘭這一長串陳述字句,我打從心底由衷地崇慕起來,覺得自己從來不曾這樣崇慕過一個人,這是一個多麼自由的人!他的心智出入在萬物之間,然而外界所有標簽完全使用不上,所有堂皇專業職稱統統套用不上,無從歸類,無以界定,班雅明游移在世俗光譜之上,他是他筆下真正的flaneur──蕩遊人、閒晃者,是法國詩人波特萊爾說的「一個裝備著意識的萬花筒」(我怎麼卻來多此一舉地為他標簽?)。因為班雅明,遊手好閑變得是必要的正業。

然而,我終究在是個俗不可耐的人,身上有太多排不出的品牌毒素,唸不出品牌的名字會感到困惑,所以在亂竄的自由聯想下,我想著,以現代的眼光來看被擺到知識神檯高位的班雅明,他大概可以說是智識界的無印良品,違拒品牌卻終於成了品牌。


(A For Arvhive 2008.1)

20110119

Vintage Murakami





















   笠原May

「可是,我還不知道妳的名字。」

「我沒告訴過你嗎?」

「我沒聽過。」

「May。」她說。「笠原May。」

「May?」我有點兒驚訝地反問。

「五月的May喔!」

「你是五月生的嗎?」

「不!」她搖著頭說。「八月二十一日生的。」

「那為什麼要取May這個名字呢?」

「你想知道嗎?」

「那當然!」我說。

「你不會取笑我嗎?」

「我想應該不會。」

「我們家裡養了一隻山羊。」


(雙胞胎與沉沒的陸地。v.1986)

20110118

關於名字最長的短篇小說

羅馬帝國的崩潰.1881年風起雲湧的印弟安人.希特勒入侵波蘭。再度進入強風世界。

20110112

村上生日書


往年村上春樹生日這一天,我總是想起他的短篇小說〈意大利麵之年〉,可能我總惦掛著這天真是吃意大利麵的好日子,直到去年讀了他編纂的短篇小說結集《Birthday Stories》,覺得這才真該是每年1月12日拿上手翻一遍的賀壽禮儀。


這是村上春樹集結12位美國作家以「生日」為題材的短篇小說所編成的小說集,加上他自己也動鍵寫成的一篇〈Birthday Girl〉,總共收錄了13篇「生日小說」,另外還附上一篇他寫的序文〈My Birthday, Your Birthday〉(這真是非常精采,有著村上雜文裡那一慣的自我調侃色彩──總是叫我嘻哩哇哈的部份),遂成了這薄薄一冊的生日交響曲。


“No matter what they wish for, no matter how far they go, people can never be anything but themselves. That's all. ”

在〈壽星女〉那篇故事裡,村上是這樣為生日的寓意定調的。

1.12

已經有三個星期我哪裡也沒去了,像一頭冬天的熊一樣蟄居家中,除了看書,在靜午時分聽一兩小時的音樂,和下班回來的朋友天蠍說說關於天氣和電影的話題以外,我好像對什麼都抱持一種漠然以視的態度,既不關心外邊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也不在乎日子究竟過得怎樣。

聖誕過去了,元旦過去了,我和他靜悄悄度過,聽著鄰宅竟夜不止的狂歡吶喊,我們卻不作任何慶祝。在紐約這座入夜以後泛出香檳色微醺夜景的璀璨城市,我竟像是把自己流放到了西伯利亞的荒涼邊境,並且不自覺地把同伴也拽了過來,兩個人深陷在白茫沒有有盡頭的迷宮裡,除出偎著彼此的體溫取暖以外,哪裡也去不了。

一切都靜止了,只剩下鐘面的時針被時光的把手推著一轉一轉圜動,在我們只能以有限來度過的人生裡,唯有對該如何踏出下一步的猶豫,還在繼續延長下去。

然而在新一年元月12日這天,我決心要過得不一樣。我走出好久未曾踏離一步的家門,一個人搭車來到曼哈頓中城,漫無目的地走到第六大道和百老匯大道交界處的前鋒廣場(Herald Square),看了看分佇在公園鐵柵門柱頂的兩座貓頭鷹銅雕,牠們像是被蛇髮女妖梅杜莎下了定身咒般凍結原地,飽含怒意的眼睛正在嚴嚴瞪視34街上的往來人影。鷹像的翼端在陽光下反射出微光,牠們再不是隱身暗幕的夜行者,漸漸成了紐約某種象徵性的守護神。我站在鷹像下,背光看著橫越百老匯大道的人群被我身後照來的陽光裁成淡淡剪影。晴朗多雲的一天,一朵朵的雲像是從北極巨大冰原裂散出來的浮冰,由風推移著不斷往東面漂去,越過了帝國大廈錐狀的尖頂,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繼續留在那兒盯著帝國大廈看,長久的凝視好像會把這頭到那頭的距離抽截出來似的,我一直看到眼球像是碰觸到了大廈尖頂般感到一陣刺痛,在閉上眼睛那刻想起了一個叫Derek Heartfield的美國小說家,一手抱著希特勒肖像,一手撐傘從帝國大廈跳了下來,像青蛙一樣摔得扁扁的死亡景像。

我一直以為這是真的,以為這個小說家曾經寫過許多科幻故事,寫過順著時光歪斜度挖掘出來的井、流逝了15億年的歲月,以及覆蓋在火星地表的永恆寂靜……一直到我閱讀的經緯度隨著時光一點一點拉長,一直到研究文學的學者接連跳出來指出:美國從來沒有一個叫做Derek Heartfield的小說家。找遍全世界也沒有。Derek Heartfield是一個被小說家虛構出來的小說家。一個只在你的小說裡活過的小說家。活在1938年6月某個晴朗星期天早晨的時間座標上。
是啊,村上先生,真要到此刻我才知道,這些我自以為了解的事實,又再被你瑪格列特了一次。或者說,被卡夫卡了一次。或者說,被奇里訶了一次。抑或,乾脆就以德語系世界用後綴字為你發明的詞眼再說一遍:許多我所自以為的"是",一一地被murakamique了一次。

我決心這天要過得不一樣。轉身離開先鋒廣場公園以後,我沿著第六大道走著,一路走上42街的紐約中央圖書館。總在無處可去的時候,圖書館是唯一我想繼續停留的地方;明天過後,明天的明天過後,那裡也將是唯一綻出火光驅走迷霧的地方。關於金色的獸與夢境的閱讀作業,我心中漸漸浮現出小學三年紀被班主任選去當圖書館管理員那我唯一一次有過的榮譽感。好久不曾潛進回憶裡尋索過去跌跌撞撞走過的痕跡了,我靜靜地感覺積壓在心底那塊長久排拒著一切的塊狀凝凍開始消融,通過時光的濾嘴回到黑洞那巨大而古老的倉庫之中。如果有什麼還可以找回來的話,我想恢復的是心靈的視力,以及,長久地凝視事物的眼光。就像你所應許過的,那時候,大象回到平原去,用比我們所用的更美好的語言,開始談論這個世界。

坐在從1911年開始就已經存在的紐約公共圖書館的主閱覽室中,我嘗試使用電腦系統檢索藏書,決定去辦一張延宕許久仍未去辦的借書證,開始新一年的閱讀計劃。並且,我要慶祝。慶祝過去被我忽視掉的無數時日無數情感。慶祝那曾經許多的好心情(也算是紀念Derek Heartfield寫過一篇〈心情愉快有什麼不好?〉的文章),慶祝地球的萬年叢林繼續萬年存在。慶祝帝國大廈繼續得意洋洋做著他亞美利堅合眾國資本主義的春秋大夢(以便銘記一八八一年群起反抗的印弟安人)。慶祝這一天。這一天。

於是,這是從花旗詩人和他的牙齒印朋友們不問自取學來(我們鸚鵡學舌詩人又有什麼不好?)的方法,據說詩人的朋友們會在偶像生日那天去買一個蛋糕辦一場主角並不在場的隔空慶生會。我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覺得是一種像是消失的象般已經絕跡的浪漫。像是小王子不斷挪動他的椅子看日落的情懷。我向來是個濫情的人,動不動就偶像這個偶像那個。而濫情的人通常就是薄情的人,我從來沒去記誰誰誰的生日,我甚至連很好朋友的生日都不記得。但是我總是記得這一天。

所以我就去買了一個蛋糕。就在布魯克林第七大道斜坡園商店街一家新營業的有個大胖子老闆坐鎮的小小蛋糕店裡,然後再走過對街買一瓶加州紅酒。其實我對酒精過敏的體質讓我從來都無法和酒液廝磨出好交情,也並不特別喜歡紅酒的味道,我要是跟別人說紅酒好喝一定是在裝模作樣。我決定要一瓶紅酒因為酒紅色液體在玻璃杯子裡漾出的光很有種慶祝的意味。年份一定要選2001,這和紅酒的品味學無關,牽扯上年份的事物我必然只選2001以及另外兩組號碼,這不過是偏執狂的一種癖。

不喝紅酒的人買了紅酒回家才發現家裡根本沒有鬱金香杯口的高腳玻璃杯,這我一點都不在乎(平常就不是多麼講究的人),杯子只要是清透的玻璃質地就好,所以只喝威士忌的天蠍從廚房端出兩個威士忌玻璃矮杯(非常簡單,非常親密,非常正確,就像《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這本散發單一麥芽香小書所寫下的一樣)。然而杯子的問題解決了,新的問題攤展開來:我們家裡根本沒有開酒器這種葡萄酒才需要的麻煩東西。

在氣溫降到攝氏七度的冬日晚上走出家門去找一枝開酒器實在太讓人氣餒了,我們最後是非常沒有品酒禮儀地搬出工具箱,用一枚螺絲釘和一把鉗子粗魯地旋開酒瓶的軟木塞。這一枚螺絲釘直到現在還留在軟木塞之中,將這一刻的時光以物質的形式留了下來,變成對我們來說極具象徵意味的紀念物,彷彿時光標本。這一夜破格的開酒經驗讓我感到一種鮮活得想吃吃發笑的愉快,我曾經那麼偏執於秩序,忘了生活偶爾得要破除常規才會像魔術師的袖子變出讓我們吃驚得喜形於色的戲法。勒卡雷的間諜小說(你在短篇小說〈泰國〉裡安排了你的女主角讀勒卡雷的小說)裡有這麼一段話我非常喜歡──如果還能活著出去的話,他從此刻起所要做的就是放棄他對於秩序的病態追尋,委身於些許混亂,因為既然追求秩序並不就等於得到幸福,那就讓混亂來開啟通往快樂的門徑吧。

所以在這個用鏍絲釘和鉗子打開紅酒的晚上,在唱機播出的Stan Getz和Chet Baker的BGM(一種簡直不作他想的背景音樂)中,我們開始了這個家未曾有過的慶祝儀式,彼此交換我們對新一年的期望(對某些決定不再猶豫下去),並且拿出你的小說朗讀自己特別有感覺的一段文字。微醺之中,我用我學得非常抱歉的粗淺日語,朝著窗外的夜空說一聲生日快樂:tanjobi omedeto!

這一天我終於感覺,新的一年真的到來了。


( A For Archive * 2008. 1. 12 )

20110111

The Duke Who Fell To Earth



“A wax museum in the dessert. You'd think it would melt. ”

The Thin White Duke 


20110109

SUZANNE



LOVE is the only thing that matters;

LOVE is the only thing that's real.

20110107

「他每天都嘔心瀝血地尋找著白色的光,
尋找著亞特蘭蒂斯的廢墟,
尋找著通向更真實王國的隱秘線索……
他有一種尋找神話的強烈衝動,
而對這些神話是否懷有信心卻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20110103

S/M

我總是以為,性是僅僅存在於個人與對方之間極端隱密的交流,一種根本毋須向他者交待的隱私情事,然而一天我赫然發現,性一旦提到宗教、社會或家庭倫理層面,它就突然變成一種體制,某些國家的憲法甚至制定不可進行的非暴力性行為──在某些國家,肛交屬於違法性行為。

我現在暸解到,那是主權社會對於性傾向的宰割,因為關乎到可怕的繁衍問題(可怕,因為供養我們的地球已經明顯負荷過重了)。在宗教與律法上,進行無法製造下一代的性行為是不可饒恕的,被視為不自然,但這個「不自然」卻是人為製定的,根本無視於DNA基因庫裡神秘衍演的萬千可能性(性取向是一種自然天性──但即使不,人在不傷害他者的基本凖則下,為什麼不可以選擇自己的性取向),因為在掌管宗教與律法的主權者手中,無育可以導致權力的傾覆。中國人有一句殺傷力很雷的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一句話就把「不能」、「不想」或拒絕生育,甚或只願意進行同性性行為(=無育)的人,打入社會階層的十八層地獄。這句話的潛台詞顯然是,要幹那回事,就得幹出啥麼個來;幹不出啥個兒,幹什麼幹?──集體的話語權怎麼不是一種暴力?所以也只得產生另一種集體話語權抗衡。

性行為關乎社會體制對個人生育權的宰割這一點,品瓊早已看得通底透澈,在《萬有引力之虹》這部讓人敬畏的小說中,有一章節論及S及M(及其指涉的非典性行為)。

同性戀人坦納茨與路德維希有這樣一段對話:

「路德維希,小小的‘S’和‘M’傷害不了任何人。」

「這話是誰說的?」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我怎麼知道?你想想,為什麼有人要教會我們產生一種條件反射,只要談到這個話題就感到羞恥?為什麼這個社會可以容許其他的性行為,獨獨不能容忍這一種?因為它賴以生存的源泉是服從和統治。這兩樣東西不能在私有的性裡消耗掉。任何一種的性。我們必須服從,它才能維持自己的統治。在統治之後,它又需要我們的貪慾,以便將我們拉入 它的權力遊戲中去。這種游戲裡沒有快樂,只有權力。我告訴你,如果‘S’和‘M’可以在家庭層次上普遍建立起來,國家就會衰亡。」

當性行為脫離個人,很可悲的它就成為統治階層管轄/瞎管的事。當然這統治階層不僅是國家,還包括了家庭、社群和宗教。如果個人想要脫離這樣的統治階層,大概就無法不發展出安那其(無政府狀態/chaos)。如同品瓊總結坦納茨發表的這一段對白:「虐待狂式無政府主義」。

而基於某一種我還理不出關聯的聯想,我覺得丹麥導演Lars von Trier那部同樣讓人敬畏(以致於也讓人驚嚇)的視覺系傑作《Antichrist》,闡釋的也是如出一虹的概念。嬰兒的死亡(生育行為走向夭折),妻子無法自主的賁張情慾(走向混亂失序),丈夫主導的控軌行為(引向秩序,也就是掌握主導權/統治權),這些交相撞擊出來引發我們不得不深思的生之議題。

不,這不是一部單純的家庭悲劇電影。不是那些好萊塢一而再賣弄的失去孩子之悲情的煽情家庭劇。它所冀圖探討的是更深莽的所在,是我們平常試圖迴避或從來沒有想過(再度)涉入的原始叢林,那裡闇黑荒涼的我們已經忘乎所在,那根存於我們內心我們生命本源的始祖林,它從前甚至有過一個很美的名字。伊甸園。而這恰恰就是《Antichrist》裡的關鍵字眼。

我們當然不能否認,生育本能就內建在人類基因模組裡(至於能不能/需不需要開花結果是另一回事),而情欲是生欲的觸發點,我們總以為情欲可以自主,但它卻是更高力量的主宰和統治。所以電影裡的夏娃試圖砸斷以及剔除這個根源──她砸了他的陽剔了自個的陰,如此駭世驚俗的反基督反神性。

我們怎能忘了電影裡那句重錘:「Chaos Reign」。

一錘定音。

那就讓安那其接管吧。(雖然我也懷疑,這難道不也在更高力量主宰的範圍以內嗎?雖然我一向認為,祂在建造模組之後根本就放任不管的。無才能繼續生有啊。)

生之喜,生之怖。所有我們不得不接受的,萬物同在。萬有同在。

至於《萬有引力之虹》這部可畏的書,原名Gravity's Rainbow。日文譯本總是更為簡潔,就作《重力之虹》──彩虹是多麼自然而又美麗的存在。

V Factor



Thomas Pynchon

萬有引力之虹


2010年,我唯一會記起的一定是這部磚頭書。一部我陸續讀了一整年的書。

一座我無法突破的謎宮。

一管語言的萬花筒。

它搖晃著我,暈眩了我,迷惑住我,

宛如嗑藥一般迷幻了心智,神遊在混沌的結界之中。

但我仍然高興我讀了它。

為了存在於宇宙秩序之中萬千個偶然因數。

20110102

A Renaissance Man


豈有此你,這位意大利大叔!

The INFINITY of LISTS

《The Infinity of Lists》是意大利文壇巨擘艾可(Umberto Eco)的2009年壓卷之作。艾可是在獲羅浮宮邀請「駐館」兩年期間,提出「The Infinity of Lists」作為創作計畫,他開列出一份令人暈眩的清單,蒐集藝術、文學、音樂、文化……種種概念,匯整成書,於是製作出這一部宛如宇宙百科圖鑑的夢幻鉅作。

在意大利文裡,這個計劃稱作「Vertige de la liste」,vertige就是vertigo吧,或許這個概念其實該稱之為「暈眩的目錄」。為著目錄是主要事物或瑣碎事物的羅列,是協調或不協調元素的隨機排列或整理,是一種永遠暫時性的分類,是理智與夢之間烏托邦式對話的辯證結果。

他說:「世界不可能被整理出來,抓住我們的只是造冊的暈眩。」

我非常喜歡《The Infinity of Lists》這個書名,在有限的時日裡試著接近無限地編製「暈眩目錄」,彷彿正要開展的是一部宇宙圖鑑。

20110101

第零冊

「第零冊」來自建築師路易康:

I am interested only in reading VOLUME ZERO, which has not been written... History could not have started in the places they speak of. History preceded this; it just is not recorded.

於是,那些未寫下的就是無限。

VOLUMN ZERO


“Of all things, I honor beginnings. I believe, though, that what was has always been, and what is has always been, and what will be has always been.” (Louis Kahn)